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婚姻物语:七年之痒


  星期六,我刚从纽约家庭研究中心返家,患了重感冒,变成支气管炎,再加上对花粉过敏,头昏脑涨的,原想倒头睡一个周末,不问世事。

  一看时间表,原来下午约好要见一宗新的个案,是一对夫妇 的问题。赶快打电话去取消,终于接通那丈夫的手机,他说:“我已经从家中搬了出来,正住在旅店,一心等见到你后,才决定如何解决与我太太的事。”

  没有办法,我只好依约。

  这是一对年轻夫妻,妻子长得十分漂亮动人,打扮入时;丈夫能干有为,是个小企业家,他们结婚七年了。我说:“你们是到了七年之痒的时候吧。”

  这原是一句用来打开僵局的轻松话,没想女的抓住这句话不放,她追问着我:“真的是有七年之痒这回事吗?我们其实只结婚了六年半,还差半年,这算不算数?”

  如此认真一分一秒计算清楚的人!我想,这回糟了,我无论说什么话,这位女士必然一字一句地跟我算账。

  果然不出所料,我问他们的问题,她一一给我纠正,这样问得不对,这话不能这样说,或是,你怎么问我不问他?我问她:“你是不是幼儿园的老师?”

  她很奇怪地望着我,说:“不是的,我没有学识,只能在家看孩子。你为什么这样问我?”我说:“没有什么,只是见你事事解释清楚,我以为你一定惯于教幼儿园学生而已。”

  她的丈夫趁机插口:“她对我说话也是一样,每件事数来数去,把我弄得烦恼不堪……”

  自从那女人来了

 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来见我,丈夫说:他有个很得力的女职员,是他的左右手,但太太却认为他对这女职员太好了,怕他有婚外情,一定要他把她辞去。太太说,如果丈夫爱她,就不会因为另一个女人而令她难过。丈夫说,这与爱无关,这是工作上的 需要,有才干的职员十分难找。太太说:我并不需要我的丈夫赚大钱,只要一家人多花时间在一起……

  他们你一句,我一句,却都是靠第三者来传达对彼此的心意。无形中,他们把我放在法官的位置,断定谁是谁非。

  女的说:“他以前不是这样的,我每次不开心,他就会来哄我,自从那女人来了,他不但不再哄我,而且还生我的气,动不动就搬到旅店去住……”

  男的说:“我实在受不了,每天她都跟我吵,我已经尽量减少与那女职员联络,损失了很多生意上的机会。如果这样下去,我们不如离婚……”

  女的开始流泪。

  夫妻争吵,很多人都忍不住去劝架。把两张口变成三张口, 愈劝愈糟。我故意不说话,看他们怎样收拾残局。

  女的哭了一回,见男的不为所动,十分生气:“你就是用离婚来威胁我,明知道我不会驾驶,又不懂说话,逼我向你让步……”

  我支持她说:“那你真的是处于十分不利的位置,你来美洲多久了,什么原因造成你这么不利?”

  原来,男的是土生华裔,英语要比广东话流利;女的是香港移民,在美洲十多年,却一直保持香港生活。尤其生了两个孩子后,她天天在家看孩子,看香港录像带。她的丈夫是她与外面世界的唯一联系。丈夫的精力却大部分放在事业上,一心要做个成功的企业家。

  七年的隔离

  二人的世界愈离愈远,看来这一段婚姻不单是七年之痒,简直是七年之隔离;男的不停地扩展自己的世界,女的却是从婚姻注册所出来后,就一直没有再进修。

  我根本不敢问那丈夫是否真有外遇,我想,他没有才怪!

  不是所有婚姻问题都可以补救的,根据离婚统计数字,最大的离婚理由,不是婚外情,而是夫妇二人不能配合,不能再在一起生活。 但是,他们二人都说还不想分手,想改善婚姻关系。因此我要他们商量一下怎样才能拉近互相之间的距离,两人谈了不够三分钟,又再翻脸,主因又是那个女职员南茜。

  我问女的:“似乎你先生一日不解雇那女职员,你一日都不能安心?”她点头同意。

  男的却说:“如果我因为依你而辞掉南茜,以后遇到生意上的困难,我终会怪你的,因为你这个要求实在无理。”

  女的回答:“你没有理由因为那女人而放弃家庭,难道她比 我更重要?”

  夫妇争吵,真是最闷人的一回事。重复又重复,台词永远不变。最妙的是彼此都熟透对方台词,一切反应都在预料中,却又不能中断。显然,他们话不离南茜,而一提到南茜,二人的商谈又立即死火。

  我提议:“南茜真是你们的克星,你们这样不停提到她,真是把她扯到你们二人世界来了。今天是周末,能不能把她请走,起码两天不提她?”

  受伤的野兽

  那妻子说不过丈夫,把脾气发到我身上来:“你们就是想我不提她,岂不是叫我让步?”

  她看来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,只知挣扎,连想替她敷伤的都得被她咬一口。

  我忍住气,对她丈夫说:“这是你的任务,你怎样可以令她有个安详的周末?”

  这位先生是个聪明人,他把太太拉到身前,情深款款对她说:“我们一起到旅店去,过一个只有我们二人的周末,孩子让你妈妈带去,好吗?”

  妻子首次面露笑意,但她仍不服气地说:“我妈不喜欢我爸有太多女同事,我爸就停工不做,回家陪太太去。” 怪不得心理治疗大师韦特格说,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,而是两个各自被自己家庭洗了脑的人,重复自己在父母身上学到的事。

  他们临走时,女的仍问:“如果我心中不顺气,不能不提南茜,怎么办?”

  我笑说:“你每想起她,就依她样子做个布娃娃,打她、咒她、用大头针钉她都可以,就是千万别让她令你失去你的吸引力,否则这场仗你败定了。”

  虽然是说笑,道理也是如此。情感一事,是没有公道可言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