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长的烦恼
文/柏邦妮
难忘《成长的烦恼》最终回,常年应付层出不穷状况的麦吉回顾空荡的客厅,将一溜记载成长轨迹的照片收走。下面响起徐徐掌声,多年连载的故事缓缓降下帷幕,还出空旷的舞台。
搬家前一周找到房子。前三天交清房租。前一夜捆扎书籍,整理衣物。下午,叔叔答应开车来接我。午后的阳光酥黄如琥珀,我搬把椅子坐在回廊上晒太阳,拿一摞娱乐报纸来读。清晨的雪还未来得及消融,浓实细密的水珠附在松树针叶上,沉甸甸的。同室女孩将死的金鱼在阳光中做最后的挣扎,头上已经长出白斑。这样的阳光是穷人的礼物,因为免费。
只有此时才痛恨自己是个物质上拖沓的人。一只皮箱一挽,万水千山走遍不是我作风。我就是连台灯都有三只,电锅连带油盐酱醋齐备的人。无论住哪里,哪怕旅馆,都布置得像家一样。颇有里根夫人南希的作风。搬家我不陌生,一年中已搬了六次。我捆扎东西,手法已很熟练。但仍嫌劳累,无论如何,扎箱子的绳子拉得玉手疼痛,不是美好经验。只好想象我是阁楼上的萧红,正水深火热中,等待萧军来接我。转念想起那是负心汉,也罢。
报纸上说周星弛过了四十开始享受明星的生活。阿姆又在演唱会上脱了裤子。梁朝伟说最近已吃素。裴勇俊成为女性新宠。阳光下面,娱乐在进行。生活在继续。
手机响了,叔叔的车来了。我放下报纸,跑出去接他。
轻轻回过头来。环视这窄小的一间屋子。这是一间非常简陋,非常寒酸的房间,六个人挤着,只有一张桌子,放满了日用品。因此我一直在晚上,将纸放在腿上的一只小桌子上写字,写不了多久,腿就酸了。我必须趁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才能读我的书,写我的东西。卫生间的水池永远不能用,永远在滴水。地上泥泞不堪。但是即将离开的时刻,我竟然发觉,我不是不留恋的。我留恋这些贫寒,艰难,但我从不放弃,仰着头兴高采烈度过的时光。
我的床边,墙上未摘下的《朋友》海报,说明一个喜欢电影的人曾住过这里。丢弃的味多美日历,说明一个喜欢甜点的人曾住过这里。纸篓里揉掉的文稿说明一个喜欢写字的人曾住在这里。
地球和肉身不都是我们暂居的旅馆吗?
百年之后,我又能留下什么痕迹?
可堪辩识?
可供追忆?